粘知了

来自Go 198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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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童戏记趣》与四十年前童趣[1]

作者:李其功

读金受申先生民国年间写的《童戏记趣》,勾起了我的回忆。

金受申先生共写了《粘知了》、《捉蜻蜓》、《灌屎蜣螂》、《掏苇柞子》、《掏蛐蛐》、《摸鱼捉泥鳅》、《拉家雀》等七种童戏。

除了掏苇柞子和拉家雀,其余的我都玩儿过。

《粘知了》一文说知了“四五月间出生,到八九月才死”,金受申先生在此处必是按阴历计算,按阳历则完全错误。北京的蝉(京语称“唧鸟儿”)总得阳历6月才会有,5月绝无可能有,按阴历说,金先生所述则没有任何问题,这也说明一个问题,我们看民国年间的很多文章,由于当时作者习惯于阴历计时,今天看来要加以分析判断。

粘知了的胶,金先生记载是苏子油熬胶,我小时候则用松香与碎胶皮熬胶。金先生还谈到用面筋做胶,这个我小时也做过,黏度比不了胶皮熬的,还非常浪费面粉,一大碗面也洗不出多少面筋来。所以面筋是很少用的。

金先生还提到入伏以后有一种小蝉名“伏蝶儿”,叫声有起伏,非常好听。这种蝉我们叫“伏天儿”,取其叫声与此近似,这种蝉并不多见。

金受申并没有提到北京比较多的两种蝉——蟪蛄和蚱蝉。《庄子》里有“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”,即是也。蟪蛄是很小的一种蝉,大约在6月初爬出地面,行动非常迟缓,也爬不高,也就是爬到离地一二尺的高度就脱壳了。它一叫,夏天就来了。

到6月底,大个儿的蚱蝉就出来了。等它“金蝉脱壳”,“居高声自远”的时候,捉它就难了。

在黄昏的时候捉“唧鸟猴儿”,是我童年的主要“节目”,天要黑没黑的时候,蝉会在地皮下用爪子抠出一个很小的洞眼儿,跟蚂蚁洞仿佛,一眼看去里面黑魆魆的,十有八九就对了,用手指头把洞口扒大,小心地捏着蝉的前腿儿给拽出来。在唧鸟猴儿时期就能判断出公母,看它的屁股尖内侧,如果是个“=”号,那就是母的,不会叫,称“哑巴(音拔)子”,如果屁股尖内侧是空白的,那就值得庆贺了,是公的,脱壳后吸足了树的汁水就能叫得很响。

再谈捉蜻蜓。金受申提到很多蜻蜓的俗名与我小时候有的一致,比如通体红的叫“红秦椒”等,也有不同的,比如身体满灰的上世纪四十年代叫“灰儿”,我们那会儿叫“憋灰儿”,通体黄的,金先生说叫“黄儿”,我们那会儿则有了时代特点了,叫“苏联儿”。再比如有一种大蜻蜓,金先生说“全绿色的叫老仔儿,为雌性;雄的尾端有一段翠蓝的名老刚儿”,基本与我幼时叫法相同,只不过我幼时管雄的叫“老干儿”,当然这与“老刚儿”发音是非常接近的。老仔儿和老刚(干)儿金先生说都是黄昏出来,这没错,但是捕捉方法与民国间还是差异非常大的。金先生的描述颇为复杂,比如因为老仔儿喜白,就用棉花球或白色茉莉花当招子捉老仔儿,捉到老仔儿再用老仔招老刚儿。这种玩法与我幼时大不同。我小时是先捉小蜻蜓,用田间的三棱草去掉毛,绑住蜻蜓,然后在老仔儿和老干儿经常出现的地方蹲下身来,摇晃招子,这个招子是万能的,不管是老仔儿还是老干儿,看见招子就一口死死咬住,你再捉它就是“手拿把攥”了。

还有些童戏是金先生没有写到的。比如捉蝴蝶,可用网,可用招子,没有用胶的,因为蝴蝶翅膀上有鳞片,粘不住。也可以用蜘蛛网,先用竹篾或铁丝做个圆圈固定在竹竿上,然后见到蜘蛛网就用这个圈去扣,扣上三四层就能去粘蝴蝶了,优点是不会伤蝴蝶,缺点是逮上一只蝴蝶,蜘蛛网就是一个洞。不中用了。用招子也行,把白纸剪成一个圆片,中间有孔,拴上白线,固定在小棍上,见到蝴蝶就挥舞,纸片旋转起来颇似蝴蝶飞舞,会吸引蝴蝶追赶,有时能吸引十几只蝴蝶紧追不舍,招到家里都没问题,这种招子一般只对菜粉蝶有效。

还有捉土鳖,在平房老房子的砖缝里,土鳖非常多,这也是中药,治疗跌打损伤的,我们捉这个就是玩儿,并没有往药店送。记得我在整理北京评书老艺人陈荫荣回忆录的时候,陈荫荣先生在一段时期没有任何收入,就靠捡烂纸、捉土鳖来维持生活。

我们那时还捉“磕头虫”,它是一种小甲虫,比葵花籽稍小,通体都是黑的,抓住以后,扭住它的下身,让它上身对着自己,它就会不断地向你磕头“求饶”,而且磕头时还发出“咯噔咯噔”的声音。把它反过来放在平地上,它靠头部运动就能让自己蹦起一尺来高。

还有一种甲虫,可以夏天给你吹凉风,它蚕豆大小,生在榆树上,通常要爬到树上才能捉到,身体是黑色的,但是上面布满雪花状的花纹,捉到以后,用细苇篾以45度角插进它背部上方两翅之间,它立刻展翅,但是又被苇篾插住飞不走,就只能为你当“吹风机”了。

读金先生文章,常会有“余生恨晚”之感,但把我经历的童戏写下来后,亦觉生之不晚,京华不过四十年的变迁,可是现在的80后、90后们又有几人体验过这些童戏呢?

粘知了——往事之六十二[2]

作者:马未都

知了是俗称,学名叫蝉。唐诗宋词没少写,最有名的一句倒是南朝梁诗人王籍的“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”,这句诗千古传颂,甚至限制了后来文人的发挥。

每到盛夏,知了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树,天越闷它越叫,你高兴时它就叫得高兴,你若心烦,它会平添心烦,一刻不停,居高临下地鼓噪,你只有躲开的份,没办法制止它。幼时,曾长久仰头寻声观望,每发现一只就呼朋唤友地指给人家,今天想来,也不知当时乐趣在哪。

那时最大的乐趣是粘知了。找来两三根竹竿,粗绑细,大接小,扛着一步三颠,神气活现地出了门,大人午睡,我们去粘知了。整个院子都看不见人,每棵大树梢上都传来蝉鸣,知了喜高,大部分竹竿都够不着,偶尔发现一个低处的,立刻收声敛气,蹑手蹑脚地向其靠拢。

粘知了讲究的是胶。早年的胶是用废弃的自行车内胎熬的,熬时臭气熏天,没少挨大人斥责,后来发现面筋更好用,遂趁母亲蒸馒头之际,扯下一块面团,在水龙头下细水长流地至少用一个小时将面筋揉好,泡在小瓶里备用。

发现知了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面筋。将面筋从水中捞出,裹在细竹竿梢上,太阳一晒,几十秒后就发粘,而且其粘无比,然后双手倒竿,一点一点伸向知了。一般情况,知了会在一声惨叫中挣扎着做了俘虏。我立刻攥住知了,用清水将翅膀上的面筋精心洗净,再将面筋团好放入水中,准备再用。

拿到家的知了立刻被放在纱窗上,黑亮的身子,透明的蝉翼,让人觉得知了很神奇;一般等到晚饭时,可能因为天暗气闷,知了会在一声叹息后引吭高歌且片刻不歇,直到睡觉前吵得你脑仁疼,起身开窗将它抛向空中。

2018.8.5晨